——前言

每年中国癌症发病数字的公布都是肿瘤早筛行业公众号的一场“狂欢”，仿佛这高发的癌症发病率背后有一个唾手可得的千亿市场，就像那个经典的笑话：

这么想当然无可厚非，毕竟大部分玩家虽然嘴上喊着健康中国，实际上心里想的全是生意——赚钱嘛，不寒碜。

但是，真的有千亿吗？或者说，“您”配这千亿吗？

一个行业的天花板是由其“价值”决定的，简单来说是被一个问句给定义的：

你在解决什么问题？

那么，作为最近几年基因检测行业里最火热的赛道之一，肿瘤早筛是在解决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决定了这是一个千亿市场、百亿市场还是十亿市场。

今天我想试着聊聊我的看法。

• 回答哪个问题能让肿瘤早筛价值“千亿”？
•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PS：这其实是一个开放性问题，我仅代表个人一家之言，欢迎探讨。

01

沦为“特权”的肿瘤筛查

我听过市面上大部分肿瘤早筛的产品PPT宣讲，大都有一个特点，喜欢比天、比地、比空气，总之最后的结论万变不离其宗——我们的性能：

顺着这个思路，似乎肿瘤早筛行业解决的是“无法发现早期肿瘤”的技术问题。

但是，真的如此吗？

当我们提及“传统癌症筛查”时，影像学和腔镜是绕不过去的两座山，事实上单从技术角度，二者的进步已经做到了肿瘤早筛几乎“0死角”。

以 PET-CT 为例，直径在 5mm 左右的肿瘤就已经进入其射程范围内——除了胃和肠这样的空腔脏器，但胃肠镜也可以很好的进行弥补。即使PET-CT 往往被诟病其辐射较高导致“伤害-获益比”不够理想，那如果影像学祭出 PET-MRI，大家又该如何应对呢？

是不是有点汗流浃背了？别急，任何的故事都有两面。

当“发现早期肿瘤”已经不是一个无法回答的技术问题，“有多少人的肿瘤在早期发现”却依然有一个残酷的答案：

中国国家癌症中心联合多省份多家医院发表在《Lancet Glob Health》上的文章显示仅有 19.9%的癌症患者在 I 期被确诊，超过一半（52.8%）的患者一确诊就处于癌症晚期（III-IV期）。

也就是说，仅有一小部分人“享受”到了传统筛查技术进步所带来的获益。换句话说：

传统的肿瘤早筛实际上成为了少部分人的健康特权

明明没有规定“谁不可以做”，但为什么事实却上成为了“特权”？

02

什么导致了“健康特权”

“我，月入5000，不配做肿瘤早筛”

这是跟朋友聊天时说的一句玩笑话，提到健康特权出现的原因，最容易被想到的是价格，最容易被唯一想到的也是价格。

但在我的视角里，认为“导致健康特权的唯一因素是价格”和认为“价格不会带来健康特权”是同样危险的，因为这两种想法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偏见，就像美剧《他们》里的这个画面一样：

如果价格是唯一的因素，这几乎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在一个 14 亿人的大市场面前，一定会有玩家愿意去以价换量。实际上，市场里并不缺这么做的玩家。从结果上看，低价虽然确实带来了检测量的增加，但这个增加幅度似乎离“千亿”预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事实上，任何一个健康服务如果演变成健康特权，一定都是三个“不公平”在共同作祟，缺一不可：

• 支付的“不公平”：买不起

这是最显性的“不公平”。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体感，我再补充点更直观的数据。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2 年全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36883元，人均消费支出是 24538元，这里面医疗保健是2120 元，占比8.6%。

医疗保健消费占比的提升空间是有限的，千万不要去幻想大家因为“意识提升”而大幅度增加这个类目的花费占比，即使以美国为例，这个比例也不过才10.5%。

刨掉中间涉及到就医、买药、治疗等“刚需项目”的花费，留给肿瘤早筛的还剩多少？

以前面提到的 PET-MRI 为例，一次的价格大约在一万元左右，别说一年一次，三年一次又有多少人做的起？

• 获取的“不公平”：买不到

这是既往被默许的“不公平”。

传统的肿瘤早筛服务是对配套医疗资源有着极高需求的：可能是人，可能是设备。

以 PET-MRI 为例，当前国内能够便捷获取到这项检查的城市不到 15 个，而中国有超过 700 个城市（直辖市、地级市、县级市），15/700≈2%。

而胃肠镜检查是否能够实现高质量的肿瘤筛查则极其依赖高水平的消化内镜医师——这几乎可以算是国内最稀缺的医生资源之一，一二线城市高水平消化内镜医生的胃肠镜检查预约都要按月计算，更何况三四五线城市？

当然，我们可以说：自己的城市没有，可以去别的城市做呀，又没限制人自由出行。

但是，如果同质量的服务对于一部分群体来说“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来获取”，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

就如同那句“羡慕北上广的教育资源，那就去北上广买房落户啊”一样：

• 认知的“不公平”：不想买

这是最隐蔽也最容易被忽视的“不公平”。

有一个数据给我留下了很深刻印象，来自于国家癌症中心发表在《GUT》上的一项研究，显示即使已经做了充分的风险评估和告知，在182,927例中国结直肠癌高风险的居民中，也仅25,593例（14%）选择接受结肠镜检查。

为什么他们不愿意？

从调研的数据来看，大多数人是因为没时间、怕疼痛、不愿意肠道准备等原因，而这主要是和健康教育水平和文化背景有关。这种情况也不只是国内的孤例，在美国50岁以上人群中也有20%不愿意接受结肠镜检查，其中亚裔比例很高。

当一个“好东西”对于人群的认知水平提出了过高的要求时，这就是一种不公平。

举个例子老韭菜们肯定能体会：在股市里，虽然你和庄家都能“平等的”买卖股票，但是因为信息差所以庄家总能比你更清楚哪只股票可以买，你觉得这算“公平”吗？

买不起、买不到、不想买，这就是压在传统肿瘤早筛上的三座大山，让其变成了少部分人的健康特权。

03

让“健康公平”触手可及

健康特权的反面是什么？——健康公平。

“让每一个人，不论其以何谋生、身处何地、认知高低，都能在早期发现肿瘤”

当传统的肿瘤筛查在解决公平的问题上已经触及了它的极限，为“健康公平”的不懈努力，才是基因检测行业做肿瘤早筛的千亿星辰大海。

而要实现这个千亿愿景，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问题都在明面上：

• 降低支付的门槛

Space X的成功又一次说明了一个道理：把好的产品卖的贵是本事，但能把好的产品卖的便宜是更大的本事。

1. 如何贯彻并落实总成本领先战略？

2. 或者，如何尽最大努力去为用户找到支付方？（就像 Grail 做的那样）

• 降低获取的门槛

这里的“获取”并不只是简单的“能买到”，而是“无差别”的高质量交付。毕竟，如果用户因其个人条件获取的服务质量存在差异，这不叫公平，这叫割韭菜。

1. 如何降低对稀缺资源的依赖？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看好 AI+影像学作为早筛主流解法的原因，这个是把生鸡蛋变成了口感更好的煎鸡蛋，但更需要解决的问题是“鸡在哪里”。

2. 如何降低对用户地理位置的限制？

这里面包含了如何提升取样的便利性，如何提升不同人群的性能一致性（这里面需要大量的、严谨的临床试验）。

• 降低接受的门槛

这里面包含了两层，第一层是如何降低用户首次接受的门槛，第二层是如何降低用户持续信任的门槛。

1. 如何降低对用户时间、心情、日常生活的影响？

2. 如何减少“检测结果”的解读空间？

这一条最容易被忽略，甚至有另一种观点是“得给足够的解读空间，这样显得物超所值”。

但我一直坚信，一个好的肿瘤筛查结果应该是“减少不确定性”的，解读空间的变大更多时候只是处于厂家“舒适”的需求。

因为越大的解读空间会 “增加不确定性”，最终就是把用户置于“薛定谔的患癌状态”——可能得了，也可能没得。对于厂家来说，少了假阳的麻烦。

但，面对赚钱的态度也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承认假阳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为了不承认假阳而去跟用户扯什么“极早期”，这会减少用户对早筛本就稀缺的“信任”。

3. 如何让临床医生理解标准化处理流程

早发现不是目的，早诊断、早治疗才是，而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筛诊衔接。所以，如何构建一个“不复杂”的后续标准诊断流程，并尽可能让更多的临床医生接受这个流程，就变得很关键了。

能做好上面三点，肿瘤早筛就有可能去兑现千亿的愿景。

其实去看看市场上目前商业化初有突破的公司，比如诺辉、Exact Science、Grail等等，无一不是这么做的，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去套套模板分析下。

04

带着“觉悟”，出发

在经典日剧《赌博默示录》中有一段台词，励志川和男主开司说，下棋最重要的三点：

肿瘤早筛行业的玩家们都不缺勇气、不缺胆识，唯有觉悟的高低会区分出谁在千亿市场。

肿瘤早筛的诗和远方应该是在有限的客观条件里，给出健康公平上的极限回答。而不是去幻想一个无限的条件，来割有限的韭菜。

今年秋天，我陪同几位医生去了西藏林芝，给当地的医生做培训。

我被分到一个讲题是介绍肿瘤早筛，我准备了洋洋洒洒的PPT，打算让他们认识下世界最前沿的科技。

讲完后，有位学员跟我说：老师，你讲的很好。但这个我们好像用不到。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用不到？是他们不配吗？

愿大家一同努力，让肿瘤早筛跳出“健康特权”的桎梏，真正成为“健康公平”的一部分。

千亿市场，是也只应该是实现这个结果后的额外奖赏。